I'm so sick of censorship
若發現章節被屏還請告知
I see all the sameness across my ships.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

[靖苏]绍泰廿一 01

收录于短篇个人志《忽行》通贩地址


时间旅行者AU

楔子

>>>

那个梅长苏与他心里的梅长苏有些许分别,萧景琰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似乎,更年轻些。他想问他是人是鬼,又觉得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他想冲上去抱抱他,却一步也移动不了,好似地面突然盘踞起了树根,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他怕,他怕那只是个幻境,怕那是个泡影,怕他一碰幻境顷刻就碎去,怕他走上前伸手触摸却穿过空气。

梅长苏神色讶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清周围的摆设,心下明了。他张口唤道:“景琰……”声音干涸,萧景琰听到,仍是不敢相信,想要再次确认,尾音却早已消失得不留痕迹。

“……小殊?”萧景琰颤抖地发问,念出那个名字,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浮在水面上都沉不下去的那种。

“是我,我在这儿。”梅长苏径步向前。萧景琰终于抱住那人,瘦削得硌骨头。他抱得是那么用力,用力到怀中人吃痛地叫了一声。萧景琰赶紧放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他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抓着梅长苏的肩,急切地问:“小殊,你有没有事?!”

“不碍事,只是身体没好全罢了……”梅长苏掩面低咳了几声,复抬头问道,“今日可是元祐六年……我的头七?”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人总是会疾病乱投医的,要不萧景琰大半夜来独自一人来苏宅是为何,方才招魂又是为何。他如今已经知道梅长苏当年在梅岭中的是火寒毒,从此落下病骨一身。毒是怎么解的,梅长苏自是不肯告诉他,静妃也不忍心,只说了“锉骨削皮”四个字。这四个字在萧景琰脑海里仿佛有了形体,一锤一凿地裂开他的心。那该有多疼?他萧景琰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为小殊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但萧景琰还是想知道事实,哪怕事实不是生命能承受之重,于是便私底下问了蔺晨,那位蔺公子大大咧咧,倒是毫不忌讳,一把折扇在手中砸呀砸地就说出了那天下奇毒之首火寒毒到底要怎么拔。

自此,萧景琰便知道,自己欠梅长苏的,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梅长苏是他什么人,看一眼就知道大水牛是想吃饭还是想喝水,何况萧景琰实在不善于隐藏,他心里在想什么,梅长苏怎么会猜不出来。梅长苏觉得好笑,想说我辛辛苦苦活下来不单是为你一人的,若是没有那七万赤焰大军,没有祁王兄一家,我可能就不会咬咬牙坚持下来了。你萧景琰那时远在东海,我料想再怎样应该也不会牵扯到你,根本没闲心去管你好吗。

对啊,事情多,仇怨重,责任大的时候,哪有功夫去儿女情长?

可是一闲下来,在那些少之又少的,放空的时候,想起的,来来回回都是萧景琰那张朗目疏眉的脸。

于是梅长苏也说不出来了。没有赤焰大军没有祁王冤案他就直接一了百了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没有这些前提,他还是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每日跟景琰嬉笑打闹,操心如何应付师父先生,如何捉弄景睿豫津,也用不着将心拆分成情与理的两瓣。

而且梅长苏知道,他宽慰不了景琰。就如他伤害了景睿,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为了自己所坚持的道义才伤害的,就不再感到内疚与痛苦。他和萧景琰都是这样的人,习惯性地把无能为力归为自己的过错。这样活得很辛苦的啊,梅长苏想,林殊和景琰,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但有一点是连蔺晨都不知道的——他不知道,伴随火寒毒而来的,还有一种异状。梅长苏自拔完毒后便患上了这种怪病。本以为烈火加冰雪并疥虫能救人命这事儿,已经算奇了,没想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现实中,还真有人能穿越时空。


萧景琰慢慢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想起刚见面时的震惊,一部分来自于梅长苏一袭丧衣,便问:“小殊你为何穿着丧服?”

梅长苏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在这头七之夜确实是有些渗人,难为刚才景琰见到他没直接质问他是人是鬼。他不知道萧景琰方才其实是在招魂,所以适一见到他,心中第一个情绪只是得偿所愿。梅长苏本来有点儿乐,一想到自己是为何披麻戴孝,又笑不出来了。

今日一代鸿儒黎崇的死讯传到琅琊阁,梅长苏甫一听就忍不住吐了口血,急得蔺老阁主狠狠敲了蔺晨脑袋一下,怪他干什么把消息告诉梅长苏。

民间百姓不知道黎老先生为何被贬离京,梅长苏知道。两年前黎崇为林燮及其麾下鸣冤,梁帝置若罔闻,随后祁王萧景禹一案,以黎崇为首,百位士官联名上书,梁帝直接罢了他的太傅官衔。这样的皇帝,以梅长苏对老师的了解,不等被放逐,黎崇自己也会远离。只是没想到恩师在外流落仅一年,便郁郁而终。

这一年来梅长苏卧病在床,时时回想起昔日黎老先生教他的那些圣贤大道理。经历了一系列变故,阅人览物,角度是大有不同。他有了很多新见解,还想着某年某月,能与恩师探讨一二,可惜没等到海晏河清的那天,黎老先生就离世了。其实梅长苏是有怨的,黎崇跟他说要忠君爱国,教他辩别是非曲直,教他做人的君子之道,可林殊想问问,在这样的世道下,如何还能坚守自己的道?思考着思考着,脑仁儿就疼。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便是希望到时见到黎崇,他的老师能一如既往地旁征博引,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正正他的灵根。

梅长苏还没看得那么开。他还太年轻,以为自己已经失无可失了。要到后来,他才能明白,人心是会变硬的。还有,就算动摇歪斜,知道自己错了,人生的路依然要这样彷徨地走下去。


萧景琰也曾在黎崇门下听课。当时祁王兄是太子,黎老先生是太傅,他自幼跟着皇长兄长大,也蹭了这份荣光。林殊是老先生破格收的弟子,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萧景琰很敬重这位正气凛然的老先生,当年得知他的死讯,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若小殊还在的话,得要有多伤心。这些年来,萧景琰经常这么想,看到飞电逐年老去、渐渐开始浑浊不清的双眸,他会这么想。看到小殊以前喜欢的螺市街食店关了,他会这么想。看到昔年两人一起栽下的梅树开花了他这样想,凋落了也还这么想。

其实若小殊还在,那赤焰便也还在,祁王兄还在,黎老先生便根本不会愤然离京,那样客死他乡。

这些因果,想来想去,复杂得很。

可是既然小殊不在了,那些伤心的事,萧景琰便要一并替他伤心了。


黎老先生是在赤焰案发后的第二年过世的,萧景琰心算了一下,问:“那你那儿现在应该是贞平二十四年?”随即转念一想,又担心道:“你这时才拔完毒几个月,身子差得很,怎么受得住这哀丧之苦?”

梅长苏安慰他,“别担心,我原本就只打算祭拜一日。希望恩师在天之灵,不会太怪罪我。”

“他不会的。”萧景琰告诉他,“当年我还只是个不受宠的郡王,手中没什么实权,只能尽我所能地遣人去厚葬了他。他葬在龙峰县望城岗,你回去以后,先好好休养身体,要是实在忍不住,可以去那处祭拜他。”

“谢谢你。”梅长苏望着他,真心实意地说。

“跟我你还说什么谢。”


他们一起无言地坐了会儿,萧景琰递给梅长苏他先前没烧完的黍稷梗,两个人肩并肩看着白烟升腾,轻尘飞舞,散在看似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这里没有火盆暖炉,焚香的炉鼎不足以取暖,萧景琰便将梅长苏的手攥在怀里,还时不时捧到唇边呵气。梅长苏没说什么,只是有点不自然地往里缩了缩,耳朵红了一片。他做林殊的时候,同萧景琰还是个看破不说破的关系,不是他的错,是那水牛太不开窍。那时总想着来日方长,谁也没赶着,怎料十七岁一别便物是人非。小时候萧景琰对他也好,只是毕竟那时身体健朗,两人腻歪在一起不会有这种动作。现在萧景琰这般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宝贝,他心里有点不服气,又很是受用。不过萧景琰把这过分亲昵的动作做到这般熟练的程度,梅长苏还是不大习惯。

萧景琰这厢忍不住看痴了,梅长苏桃花眼一瞥,笑骂道:“你看什么。”

萧景琰想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多看几眼,想说我看见你在这儿,十分欢喜,想说我一直没能为你分担什么,这次终于有机会在你悲伤的时刻安静地坐在你身旁。想说小殊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最后只道:“我看你好看。”

梅长苏都忘了,萧景琰的直球,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梅长苏一时语塞,连忙转移话题,随手一指,问:“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苏宅,你在金陵时住的地方。”萧景琰见他居然不认得苏宅,正欲再说几句,却立马被梅长苏制止。他疑惑地看着梅长苏。

“景琰,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跟我说太多以后的事情,好吗?尤其是接下来的十一年,我想一个人走。”梅长苏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为什么?”萧景琰现在一心想着,有了这病,梅长苏的翻案之路总算是有了条捷径,能走得轻松些。他还想着,拜这病所赐,他们之间,多出了许多时间,只盼着不仅今后能日日与君好,先前互不相伴的十二年,也能有所慰藉。

“现在你在这儿,入主东宫,我还看到过,你黄袍加身的样子。我知道我能做到,我们一定能为赤焰与祁王兄洗雪冤屈,我已经看到了结局。既是如此,中间的过程,无论多困苦艰辛,都是我的责任使命,我想亲自走下去。”

梅长苏继续说道:“你此番,是第一次见到穿越而来的我,那我便知以后去到元祐六年之前,不要在你跟前露面。”

“可……”

“没什么可是的,”梅长苏打断他,“你的过去已经发生了,十二年间你从没见过我,两年来你也未认出我,这些无法改变。”

梅长苏话说得不留余地,语气凌然冷绝,既断的是萧景琰的念想,也是他对自己定的规矩。萧景琰听了,恍神间还分出点闲心去想,梅长苏这番话说得,可是十分有日后麒麟才子的风采。他略一思酌,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缺憾无法弥补,尘埃已然落定。道理是明白的,可于心还是不忍。他无奈道:“就算我想跟你说,也是没法说的。”

梅长苏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对你之后的十一年,并不十分了解。你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打算好了,到时要瞒着我隐藏身份进京?”梅长苏不置可否。萧景琰知道梅长苏究竟为何要千方百计地瞒着他,所以他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只是心疼。他闭了闭眼平定心绪,复才说道:“你瞒得很好,是我太愚钝,没认出来。到最后我们相认的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样……”梅长苏的指尖又开始下意识地摩挲起衣物。

院外传来梆声报时,打更人拖长了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萧景琰问梅长苏,“今夜打算在哪里安歇?这苏宅早被江左盟搬空了,要不要跟我回东宫?”

梅长苏倒是不在意,说:“就在这儿打地铺呗。”萧景琰立马浓眉倒竖,“这怎么行,虽然现在只是初秋,但晨间露水颇重。还有你,怎么就穿着单衣,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我那儿还在仲夏呢,来的时候又是午后,你能怪我吗。”梅长苏语气中有点委屈,萧景琰只好将他搂得更紧些,拿自己的披风给人盖上。

梅长苏靠在他肩上,动来动去,小动作不断,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睡着了。呼吸浅浅,打在萧景琰脖颈上。萧景琰嗅着萦绕在鼻尖的梅香,也渐渐落入黑甜乡。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再醒来时,梅长苏已经不在了。

譬如朝露。

然朝露未晞。


TBC.

评论(8)
热度(280)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IdoRingo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