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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绍泰廿一 05

时间旅行者AU

楔子 01 02 03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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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梅长苏来到了琅琊山。琅琊山还是那个样子,百年前有多高,百年后依旧如此。山崖对望,流水溪鸣。所谓沧海桑田,梅长苏是没见过的,相比新建府衙光鲜亮丽的门楣十年便褪尽颜色,透过林木间隐约看到的琅琊阁,原本就古旧的几座楼台,看上去没有半分变化。要花多久才能将一座巍峨的山移平,才能将顽石化为尘埃,才能磨掉人身上的所有棱角,才能把一个人的存在全部抹去?

这条路上少有游人,因为不是主路的缘故,偶尔路过一两个旅客,皆是行色匆匆,心中怀有疑问,亟欲得到解答。梅长苏拦下石桥上一个端着木案,垂首疾行但步伐稳健的褐衣童子,问,这位小兄弟,请问现下何时?

那童子目不斜视,答,未时四刻。

梅长苏又问,何年何月?

童子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只回说绍泰七年,焦月。

梅长苏道了声谢放他离开,童子见他向右走,出言提醒,这位相公可是来琅琊阁鸣钟求解的?主院应该往左转。

梅长苏权当没听见,继续走他熟知的小路。去年离开廊州进金陵,临行前,他曾与蔺老阁主会最后一面。医者知道他的寿数,作为他父亲的故友,也知道他的决心。他对蔺老阁主行大礼,感谢他当年单衣策马夜赴梅岭的救命之恩。蔺老阁主眼含热泪,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说:“好孩子,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梅长苏心中难免伤感,问:“他会吗?”

“他会的。”蔺老阁主说,“我与你父亲结识在江湖,那么多年虽难得有机会见面,但却是君子之交,我知道他会的。”

“阁主,长苏此次一别,怕是难再见面,还望您自己多注意身体,不要老是喝酒了。”

旁边蔺晨插嘴,“你小子自己就是个头号病号,还有立场叮嘱别人?”

“闭嘴!”蔺老阁主呵道,又扭头对梅长苏抱怨,“你看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怎么敢放心把琅琊阁交给他?”

“诶诶诶老头儿,我这叫潇洒!业务上我还是很熟练的好不好?”

梅长苏被他们父子二人逗笑,说:“为了琅琊阁的招牌,蔺老阁主您还是要努力活久一点,别让琅琊阁那么早落入蔺晨的魔爪。”

“嘿,你个没良心的!”

梅长苏也一年多没见到蔺晨了,他摸出怀中的小药瓶掂量了一下,估计再过不久,蔺晨也会被搅进京城这趟浑水中。蔺老阁主那时就年过花甲,而今又是绍泰七年,不知是否已然仙去。若真已仙去,梅长苏倒是不担心蔺晨能不能把琅琊阁上下治理好这个问题。

 

琅琊山灵气鼎盛,树叶蓁蓁,水汽蒸腾,总比外头阴凉几分,夏季是个避暑胜地。梅长苏行山路本需要人扶,今次一个人走就有些费劲,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层薄汗。头顶有信鸽扑棱而过,光浮在白羽上跃动。有一人凌空而起,速度之快,只能看清那人模糊的影子,与他惊起带下的林间落叶几片。他身形纤长,身手矫捷,擒住了那只鸽子便又回到去树上。

飞流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有青年的样子了,再过几年,怕是年纪都要与如今的梅长苏相当了。当年蔺晨把飞流带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一个,谁也不知他那时具体的岁数,只是把那日定为了他的生辰。后来飞流长大了,身体发育得不错,还是个骨骼清奇的练武奇才,只是那双眼总会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

梅长苏学着瓦雀发出“啁啾啁啾”的叫声,刚捡到飞流的时候他经常这么逗他玩儿,后来就成了他们俩之间的一个暗号。飞流果然注意到了,困惑地四下望去,看见了他,表情一下子像是被点亮了,连手中的鸽子都被挣了出去。梅长苏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飞流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悄悄从树上下来,朝梅长苏跑过去。

“苏哥哥!”飞流的声音不再稚嫩,可语气却从未变过。梅长苏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失落无助的时候,给了他莫大的力量。飞流用他最纯真的话语,最简单的思维,最霸道的安慰,鼓励他的苏哥哥走下去。这孩子如同他的亲弟,是他除了景琰以外最想守护的人。梅长苏这些年没能护住很多东西,握在手中又流失于指缝,却也渐渐懂得活着就是不断地失去,改变未尝是件坏事。他没什么机会亲眼看大梁绍泰盛世,却能从飞流澄澈的眼中窥豹一斑。其实这个想法经不起推敲,因为飞流的眼神大概是不会为外界改变的。梅长苏想,即使我死后,飞流也可以被照顾得很好。只要琅琊阁一日不倒,不,就算琅琊阁都倒了,以蔺晨那护食到极致的性子,只要蔺晨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便能保飞流一世无忧。然而飞流那么美好的孩子,那么纯净的心灵,他眼中映出的世界,一定也是无比美好的。梅长苏竭尽全力所做的,不过是让这悲苦现实与飞流眼中看到的世界,更相近些。

梅长苏抬手摸了摸飞流的头发,那孩子现在长得跟他一般高了,问:“你蔺晨哥哥呢?”

“每天,写东西!”

看来蔺晨现在是事务缠身,梅长苏都能想象到蔺晨说“有什么是我现在就需要知道的吗”时傲慢又闲散的模样。他并不打算在蔺晨跟前露面,也不担心飞流回去会说什么,无论飞流说什么,大概都会被理解成思念过度产生的臆想。

他拉着飞流靠树坐下,问:“飞流,这些年过得开心不开心?”

飞流像只小猫似的贴着他,“开心!”先是飞快地说了一句,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小脸皱成了苦瓜,脆生生地说:“不开心!”

梅长苏知道飞流肯定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心的,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答出来,那样他就放心了。“为什么不开心?”

“苏哥哥,不在!”飞流的语气,像极了以前受了委屈后,气呼呼地向他告状的样子。任何事,只要他告诉了苏哥哥,苏哥哥就会替他讨回公道。

虽然更多的时候其实是飞流欺负了别人……可是这次,确实是有人欺负了飞流的。那个人就是梅长苏自己啊。梅长苏只能宽慰他说:“苏哥哥在你心里呀。”

“苏哥哥,不走!”飞流抱着他的一只手臂不放,豆大的泪珠滚落,样子特别惹人怜。

“苏哥哥会一直看着你的,你也要好好听蔺晨哥哥的话,知道吗?”

“不走!”飞流只是用力重复这句话。可梅长苏已经不能再替他擦去眼泪了。

 

梅长苏想起前年唯一一次,萧景琰闹不过他,叫列战英去内廷司拿了套常服,换上后偷偷带他出了宫。列战英给萧景琰拿的衣服是一套芦灰交领上衣,配元青色下裳,特别低调。衣服有点儿小,而且没有加氅衣,显得整个人很年轻。出门前梅长苏想起什么,拉着萧景琰散了发,又亲自给他重新束上,换了一个铜冠。萧景琰任由他摆弄,在梅长苏的勒令下乖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嘴上开玩笑,“你不是总说自己比我高一寸嘛,还要我蹲下。”

梅长苏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威胁道:“我给你束歪了信不信?”

“小时候明明都是我给你束发的。”

“还说呢,你刚开始手艺不精,害我被母亲笑话了好多次。”

萧景琰想,他就不信梅长苏能束得有多好,不过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阿苏难得主动帮他束个发,还是不要打击人家的自信心了。反正,阿苏束得再不好,他自己也看不见啊。

梅长苏不知道萧景琰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找一块铜镜来给他照照。

他们两个三四十多岁的人,走在道上,像十来岁逃学的少年,内心有点儿小忐忑,但硬是要装出一副底气很足的样子,腰板儿挺得几乎要往后仰,悄悄打量侍卫狐疑的眼神,生怕被揭穿身份,拉到先生面前挨手板。

出宫的时候是下午,天阴阴的,映得人都好像没什么精神,可梅长苏兴奋得很。那天是寒食节,街上行人不多,各家各户门前都插着一株柳枝。远远地听到孩子们打毯与拔河的声音,极其热烈,但不真切。街坊人家都熄了灶火,没什么人烟的样子。连上墟市中平日里喧闹得最厉害的小贩都不出声叫唤,只是在他们走到摊前的时候才招呼一句。“两位爷不好意思,今日寒食,只有些粥和冷糕,您看看吃点什么?”

萧景琰皱了皱眉,但寒食节确实没别的吃食,侧过头柔声询问梅长苏:“阿苏,你吃不吃冷糕?”

“景琰……”梅长苏拉了拉他的袖子,背过身去。萧景琰疑惑地跟着转过去。

梅长苏深吸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问:“景琰,你带钱了吗?”

“……”

“别看我,我也没带。”

“……”

 

那天萧景琰见到梅长苏,对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低沉。他问怎么了,梅长苏说我见到了你死去。

萧景琰心中竟生出一股不合逻辑的爽利,因为梅长苏显然在为他痛苦。他想当年我连你死去的场景都没见到,然而我依然疤痕如新不曾治愈地痛了二七十四载又七日。他与梅长苏之间谁欠谁更多,一辈子纠葛到现在,什么时候连见过对方的死亡都成了件值得被嫉妒的事情。爱到极致便会担心这份爱伤人,真到了离别之际,我究竟是更希望你在身边,还是希望你不要看到那场面呢?

萧景琰一时无法取舍——梅长苏会为他心痛,他会为梅长苏的心痛而心痛。只要他还爱他,这一点便是绕不开的死局,而他会爱他一辈子。但若是梅长苏问他这个问题,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他会陪伴梅长苏,直到最后一刻。

梅长苏自那日起开始思考生与死。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元祐六年,一个冬天。他想,在那之前,我还能见景琰多少次呢?多少次才够?

多少次都不够。

君问归期未有期,面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哪一次才是景琰最后一次见他,哪一次才是他最后一次见景琰?他到底该在何时告别?

或者,他应该从现在起开始告别?

刻漏滴滴答答,他的生命将走向终焉。

宿命让他隐遁,逃去未来的萧景琰那儿寻一个安身之所。宿命让他隐遁,也让他无处可逃罢。其实宿命也就罢了,宿命感才是最可怕的。

 

梅长苏去了北境,他没有枯坐在帐中。

萧景琰对他吼:“你说过你不上战场的!你若是上战场,我当初便是死也不会放你走!”

是了,他记得他是答应过景琰,说他只是去做军师。可到了北境,景琰再管不到他了,他只想在生命的尽头痛快地再战一次。时间对于梅长苏来说已经很模糊了,他还能活几日?十天?半个月?到这个时候,具体的时辰数字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光阴是百代的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梅长苏拥有的时间,已经远超过他实际的寿命。他注定只能活在贞平七年至元祐六年这段被限定的岁月里,可他与景琰一同度过的日子,却从贞平五年,一直延绵到了绍泰廿一。零散,又充实地填满了他疲惫的梦境。也许在其中的某个年份,他只停留了一刻钟便离去,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他与景琰已经厮守完了一生。

无论是他们二人中谁的一生。

“我不是来征求意见的,我马上就会回去。他们都在等着我。”

“你答应过我的……”景琰只是麻木地重复这句话。人是不是在巨大的悲怮面前,只能这样重复?飞流是这样,景琰也是这样。

——可景琰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时上过战场?!景琰应该知道的,景琰早就知道他是战死的,不是吗?梅长苏心生疑窦,突然想到,“你是不是见过我了……?之后的……我?”

萧景琰没说话。

“景琰。”

萧景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景琰,我要走了。”

萧景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地给梅长苏披上大氅,安静地替他整理毛领。梅长苏自觉地张开双臂,萧景琰将手绕到他背后为他系披风的带子,系完之后将人轻轻一带,拉入怀中。萧景琰心里清楚,此刻他推开,便是在亲手将怀里的人送进死亡的怀抱。他的手中仿佛又沾满了鲜血,他最爱之人的血。

“景琰……你改变不了的。”是否听闻一声叹息?

 

萧景琰拿出尘封了十多年的战报。自梅长苏头七那日回来,他便将这些纸张紧锁在柜中,从不曾打开。一如当年他执意要在小殊祭拜林氏一族前把林殊的灵牌蒙上。既然小殊没有死,那这些东西,无论是灵牌还是天梯,讣告还是战报,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现在,萧景琰疯了似地重读那些战报,手用力得都要抓破泛黄的薄纸。

战报上详细地写道,监军苏哲,披挂上阵,红石峡大破敌军,斩获三千人,南宫山设计围剿,俘虏四百人,绵山一役……

绵山一役,箭没腰腹,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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