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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寒山道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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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雪 · 番外

正文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轮回重生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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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雪时下时不下,温度一直没上去,冻得梅长苏恨不得插翅飞到云滇霓凰那儿。前几个月赤焰旧部的聚宴上,聂铎就力邀了他好几次,说迤南四季如春,冬天也有花开。可以在湖旁煮茶,今年临沧新产的滇红也相当不错,茶汤浓厚甘醇。梅长苏听得十分心动,差点就答应了,他刚转头想跟萧景琰说说这事儿,就看到皇帝眼睛里有点委屈。梅长苏想了想,哦,人家今年要过四十岁生日。于是他只好惋惜地拒绝了聂铎,谁让他舍不得留景琰一个人过这不惑之年呢。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他就应该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让黎纲连夜收拾行囊带上盘缠,趁着天气还和暖,跟着聂铎第二天就动身。还留下来过什么生日啊,他都要冻死了,还给人家过生日。要是他当时没回头看萧景琰那眼就好了。现在这寒冬腊月的,虽不至于大雪封山,但等他一路颠簸去到云南,春天估计也要来了。

他是曾被深埋在雪中的人,灭顶的雪花,足以让人窒息的雪花,在比金陵北得多的墓地,一年一年地下。可俗话说得好,人就是有这么个破毛病,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关于这句话,梅长苏还叫林殊的时候,亲身试验过。兵场杀伐,刀剑无眼,战士身上不受点伤,都没有夸耀的资本。结痂的日子,伤口痒得很,他忍不住去挠,又被将他盯得死紧的景琰一手拍开。他不太担心那些伤口会不会留下痕迹,会不会难看——若是日后心上人介意这个,那样的人,不爱也罢。

他不在意,可他的母亲在意。晋阳长公主托宫里的静妃娘娘时常送些新制的金疮药到林府,又勒令林燮去找他那个术精岐黄、初识打了三天三夜的好友讨点消瘢偏方,在金陵把药抓好,再随驿卒一起快马加鞭地送到前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林殊自己虽然不上心,但总归也不敢大意。萧溱潆送的药很多,包裹三天两头地来,连带着萧景琰的份一同寄予林殊,反而忘了他那个糙汉父亲。林殊一边心疼父帅,一边暗自咂舌,为什么景琰就可以是个天生不留瘢疵的体质。

这一世梅长苏身体好了起来,平时与常人无异,只是冬天的时候手脚易寒,好似怎么暖都暖不够。这点毛病,和那些得了风湿的老人一到阴雨天就关节痛一样,根治不了,只想保持一个姿势捱到天荒地老。他当军师的那世,随景琰走了几个战场。景琰身边都是些粗人,他又碍于苏哲的身份不敢越次。远在京中的静妃肯定是担心景琰的,可静妃的能力只够自保,关心的触须力不能及,所以到底是没人如林殊那么妥帖了。

其实梅长苏清楚,当年林殊也不是那么妥帖,但萧景琰对林殊的上心程度远甚于对他自己,林殊被照顾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也会照顾回去,就是这样双护双忧。到后来谋士与将军的关系亲近些,苏哲这才接过了替将军上药的职责,萧景琰趴在床上袒露精壮的背肌,他咽了咽口水蘸了药膏边按边抹。之后则又是直至他回金陵前互不相伴的几世,他那时特别担心景琰会因为没人在他身边督促而不重视自己受的伤,不过好在萧景琰底子十分健旺,不仅身体一直不错,腰还特别好。

护理得得当,便不余病根,肉体上的伤一旦好完全了,便可以抛去脑后。任凭你去戳去掇,都是不痛不痒的。看着完好的体肤,哪里回想得起当时那般皮开肉绽的感觉呢。即使下回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再添一道皮肉翻出的口子,也像是头一回受似的。

毕竟这些伤口肤浅,不到骨髓,可以再长出来。就算留下狰狞的疤,也仅仅是看着可怕的纸老虎,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少时的疤痕对于林殊来说,只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提示。这样的疤痕渐渐多了,多到他已经不能光看形状便忆起那场战斗或是玩闹的场景,而要靠景琰提醒才能回想起一二,便更没什么价值了。

用一道眼睑上的新疤,换全身上下数不清的旧痕,是否值当?

这哪里是值当不值当的问题,上天压根儿就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庄周说夏虫不语冰,这话照字面意思来理解,也是不错的。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愧是人最大的劣根性,古人诚不我欺。夏日再怎么努力,都难以切身体会到冬季的严寒,哪怕那样的冰冷是年年都要过的,哪怕梅岭的苦寒他经历了一十回,一点也不陌生。而到了冬天,脑海里浮现出炎暑日的轻丝罗衫,看着就很清凉的样子,却半点助益也无。此一时彼一时,不在这个时节,就是办不到,记忆再深刻又有什么用,身体不会买账。

但是心境不一样,心境是可以超越时间并传染的。霓凰在还未成为一代女将、登上琅琊高手榜的豆蔻年华里,为戏本中千年以前的哀男怨女掉过无数次眼泪。她将那些故事转述给两位哥哥听,得到两张表情不同的脸,一张努力想要挤出眼泪,一张已经神游到了天外。霓凰气得跺了林殊一脚,回到穆王府后反思,萧景琰与林殊居然完全不动容,是否是因为自己故事讲得太没感染力了,没有将那刻骨铭心的动人情感传达出去。口头表达没那么多时间斟酌词句,她说话又磕磕绊绊干巴巴的,想必是不如文学大家写得好的。

但她转念一想,林殊哥哥在给她讲他同景琰哥哥之间发生的趣事的时候,明明极富表现力,故事讲得抑扬顿挫,不输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外加手舞足蹈。景琰哥哥在旁边,有时替他补充,有时为自己辩护,有时反驳起来,两个人就又开始吵,有时还会动手。把她这个听众晾在一边,连她朝他们偷偷做鬼脸、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都没注意到。趣事不被打断,从头至尾都讲完了的例子为数不多,但那时候就可以欣赏到景琰哥哥酡红的脸颊了。

可你若是要问霓凰,故事有趣不有趣?霓凰只能如实回答,还算过得去。

关系好到萧景琰与林殊那样的朋友,在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后,怎么也得积累出能讲上四个时辰的故事吧?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朝乾夕惕的平凡人家尚有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乐趣,何况是这两个天赋异禀的贵胄宗亲呢?他们的故事一定更引人入胜,活脱脱是现世的传奇。

彼时霓凰和金陵的一干小弟很是崇拜这两位兄长,想听他们讲战场狼烟讲古庙探险,讲下海捕鱼上房揭瓦,谁知每次讲听到的都是林殊说今天又怎么怎么捉弄景琰啦,昨天景琰又怎么替自己背锅啦,你们猜斗蛐蛐谁赢啦。平常得很,一点也不好笑。觉得好笑的,大抵只有当事的那两个人。讲笑话讲着讲着把自己逗笑的经历,谁都有,林殊可谓是其中翘楚——他可以罔顾旁人的反应一个劲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听众表情一个大写的懵逼或冷漠,腹诽,林殊哥哥莫不是傻了?

而萧景琰呢,就那样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林殊。那笑是纵容是宠溺,是了然是会心,因为那是他同他的故事,除了他只有风与云与天与地知晓。

没有什么比在无所事事的午后与看了百年都看不厌的人插科打诨更令人愉快的了。蒙古大夫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地说,保持一个好心态,对身体好。那想必相视而笑时涌过全身的暖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错觉。

当然,这并不是说心境不会消褪。心境,说到底也只是虚无缥缈的幻象。但一定强大的心境足以抵抗时间的漩涡,逆流而上。旧事如新,倾盖如故。

那何以愈是真挚的话语愈是难以诉诸于口?他和景琰都不是常把爱挂在嘴边的人,虽然床笫间是什么丢份儿的话都说过了,但也仅限于那一方榻上。景琰平日里善闲言话语间一本正经地说情话,无需刻意提那个字,爱重之意也溢于言表,偏偏还都说得特别随意轻巧又极度认真。你要跟他说“莫要哄我”,他反而会看着你的眼睛答“所说皆为所想,仅此而已。”到后来梅长苏都懒得嗔怪他了,听着就听着吧,眉梢抖一下脸颊红一下耳根软一下,也就算了。

梅长苏曾经遗憾他没有对景琰说过爱。爱是不会因为你不说便不存在的,然而听到自有听到的一份欢喜。这一世他终于寻得机会,将这话亲口说了一遍,但也仅此一遍了。他时常回想起他用力扳过景琰的肩膀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皇帝有些惊恐地略微瞪大了问询的眼,他严肃地说“萧景琰,我倾慕你”和他在那个落雪天叱喝“萧景琰你给我站住!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没脑子!”的场景,自己都会忍不住发笑。天可怜见,当时是那么地掏心掏肺,恨不得效仿比干把心都剜出来给他看;真心实意,比天上的太阳月亮星辰还要真。后来想起却无论是发怒火还是诉衷情,都几滑稽可笑。

很多年后梅长苏才在书中读到,何以在吾辈最真诚严肃之时,总有旁人发笑?书上那位毛姓骚人最后下结论说,想定是由于在吾等所有真情实感的背后,必然天生带有其荒唐可笑的成分。

自此深以为然,止增笑耳。

 

02

梅长苏捧着汤婆子,缩在裘被里,脚底还踩着一只脚炉。可这样终日坐在屋中总不是办法,生命在于运动,久不用的铜器会被锈蚀,好的人会愈好,坏的人只会愈坏,他得活络活络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萧景琰上完朝急匆匆回来,一看就是把打伞的公公阻在了殿外,肩头被雪水打湿,暗了一大片。他脱下外袍,随意地挂在一旁的架上,背对着梅长苏烤火。梅长苏从榻上撑起身子,看着萧景琰将手放在火盆上方,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有可疑的白雾冉冉升起,伴随那股突然间浓郁起来的熏香,好像不怀好意地要把景琰的手湮没其中。整个过程中没一人出声,梅长苏是懒的,萧景琰,谁知道萧景琰想干吗。火盆发出令人愉悦的炭烤声。突然萧景琰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移步至门边,准备伸手将门阖上,抵御外面的寒气。

“景琰,不必了,”这时梅长苏才开口,“开着吧。”

萧景琰回身看了他一眼,不赞同道:“你冻着怎么办。”

“那你过来给我暖暖?”梅长苏开玩笑,“你方才自外面回来,外头有在刮风吗?”

“刮风倒是没有,可你——”

“没刮风的话就开上一会儿,不碍事的。”梅长苏朝他招招手,“过来坐吧。”

萧景琰又在梅长苏与门扉之间来回看了几次,最终遂了他的愿,听话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娴熟地拉开梅长苏胸前的衣襟,伸手探入围兜里面,吓了梅长苏一跳,瞪了他一眼。

“有你这样直接伸进来的嘛?”

萧景琰也无意轻薄,手在梅长苏单薄的胸口停留了一刻便拿了出来,细致地给他理好领子,拉得严严实实。他又牵过他的手,将那人手中的暖炉放过一边,自己拢住。“所以我这不是刚好好烤过吗?”萧景琰这会儿倒是耍起了无赖,复又担心地说道,“你说,这身上都好好的,怎么到了手就凉得不行呢?”

倒不是想听到什么具体答案。他的母亲,当今太后,就曾是一名术业高超的医女,跟他仔仔细细地叮嘱过该如何照料小殊,也将病理讲得七七八八。他只是心疼,除了动作也需要言语寄托。梅长苏了解这点,所以并不打算跟他认真解释,反而是打趣说:“现在你是我的小火人啦。”说完又怕多愁善感的皇帝被这样一句话牵起思绪惹红眼眶,想了想便多补了一句持宠而娇的“这也是你欠我的。”

萧景琰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没有说话。

梅长苏现在住的宫殿位置很好,坐落于皇城的西边,非往来的主道,拜访需要绕路,平时安静得很,风拂竹影变换都是一股清幽的劲儿。布局也雅致,由江南名家之手设计,不似宫中其他地方那么规整。院落里种着次第开放的季花与植树,看起来随意,其实疏密也斟酌推敲过,从任何一个角度望去皆是画景。有细蜿流水穿坪而过,只是水渠在冬天被雪盖住了。屋墙经过特殊处理,不同于别处的暖,也有些闷,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境由心造。

梅长苏在这儿渐渐养成了很多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习惯,却也过得很快活。

萧景琰有时候也会嫌弃他,说你怎么像个老头子。

这时候他就会装出衰老虚弱的模样,咳嗽几声,自个儿给自个儿捶捶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这是自然的,我已经活了百余年了。

萧景琰说,那有什么?我亦飘零久,可你记着,我终归是比你大上两岁的。

 

窗子被宫人紧闭,自落雪以来一连几日都没有打开。外面的梅花枝映在被木纹切割的糊纸上,隐隐绰绰,透出点儿红粉颜色。梅长苏侧坐在床榻上,望着门外矜持的飘雪,被来自很多个方向的、很微很微的风吹动,摇摇晃晃的样子,缓慢又漫无目地降落,没发出一点声响。

“今早钦天监说,过几日便是大晴。”萧景琰告诉他。

梅长苏点点头,“也快小寒了吧,你的生辰我记着呢。”萧景琰欣喜地望着他,鹿眼里闪着光,好像过了这么多年还因为林殊会记得他生辰而高兴似的。梅长苏看他那样也心生欢喜,问他:“你今年生日想怎么过?蔺晨给我下了医嘱,不许我再搀和任何宴会事宜了,派飞流给我盯得死死的。”

想到刚刚飞流守在宫门口的样子,萧景琰没忍住笑出声。“我今年不想办寿宴了,还请苏先生帮我想个法子推掉。”

“陛下这可是在为难臣下了。”梅长苏配合他演君臣戏,垂首、微微蹙起眉头,似乎真的在脑海里为他的主君出谋划策。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装病可好?要不要我请蒙古大夫给你开副药,保管你上吐下泻三天上不了朝。”其实他想说要是有丧事就可以推掉了,可这种玩笑与蔺晨开得,与景琰开不得。

“你也真舍得。”

“一国之君四十大寿,不办寿宴你想干嘛?”

“古人说四十不惑,我既已不惑,要干什么自是清楚。”

见萧景琰态度不像是一时兴起,梅长苏也认真起来,“负责寿宴的是静姨,你得去跟她说。”

“母亲那厢你无需操心,你啊,只要把那两天给我空出来就好。”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连云南都没去就是为了留下来陪你。”梅长苏这些天第二十三次想起云南的春色,颇有些愤愤。“说吧,要我送你什么?没有东海大珍珠,没有朱弓,没有马,也没有酒。”

“那你还有什么?”萧景琰莞尔,梅长苏哪里是这么小气的人,林殊才是这个性子。他在梅长苏说出“还有我本人啊,怎么嫌弃啊?”之前堵道:“你人在这儿就够了。”

梅长苏被堵了话,一时无话可说,转过身不去看他,过了一阵才磨牙道:“这话你年年说,不厌的?”他又转过身,“不过你今年是得特别感谢我,我最近一直后悔没去成云南。”

得,还是云南,萧景琰只好好声好气地承诺,“我知道你想去云南,明年去吧?明年朕许苏爱卿一又半月的闲暇如何?料想那时云南还会是这么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到时我同你一道去。”

今年溜了号,明年还想溜?这皇帝做得还真潇洒啊萧七郎?梅长苏不是不知道萧景琰重诺,但到底没把他的话当真,敷衍他,“嗳,到时再说。”



TBC.


那位毛姓骚人指的是毛姆老师(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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