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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文]人间不值得——漫谈《野红莓》

/ 我这两年最喜欢的一篇原耽《野红莓》by Ashitaka 各位了解一下!

/ 链接:网页链接 密码:neg7 点击链接下载李鸢和彭小满的激情恋爱 

/ 吃吃我的安利吧!



Ashitaka席太是我最喜欢的耽美作者之一,去年七月看完她的第一篇小说《草茉莉》——一个名校大学教授和理发店小老板的爱情故事——我跟朋友聊的时候就说:“有文化的人写东西就是不一样啊!”意思是你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文学修养的底蕴;看出对个体的关怀,对社会的思考;看出她想表达的东西。

但凡是看过非网络文学的人,大概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大部分网络文学里对“主旨意图”的缺失。为故事而故事,这本来没什么不好,有些主旨似乎也太光正伟,写得太直白便看上去浑身尴尬。但我总是在想,网络文学的深度能在哪里体现的?我不相信平台和体裁会限制作品的深浅,有人写玛丽苏金手指,那也应该有人反思玛丽苏和金手指;有人写娱乐圈网红圈二代圈,那就应该有人从这些人物的角度照进现实观察;有人写日进斗金挥金如土,就有人写底层的穷苦困顿,只是穷苦困顿,能真正写好的也不多。不过,不管写的怎么样,起初或中途,哪怕是写到结尾了,作者总得有个意图。意图是不会凭空出现的,尽管读者或许会凭空解读,但由作者主动表达的意图,其意义完全不同。当然,文学之所以为文学,就是很多事我们不会黑白分明地讲,得绕圈子,得勾勒渲染。我觉得这点席太是做得很到位的。

我不太喜欢为故事提取关键词,一是因为关键词对于故事本身或多或少是一种降解;二则是很多故事纵观下去似乎没有一个整体的关键词。《野红莓》五十万字的篇幅,写了太多太多东西,校园、同学、家庭、亲人、理想、迷惘,相当地包罗了你我高中时期的千景万象,千头万绪。所有情绪和经历不足以凭单一的词汇详尽,只好用一个中性的、因为是客观事实所以挑不出错的定义:青春。

想想还不能更恰当了。

青春可以说是中文复合词里最妙的词之一了吧,其天雨粟鬼夜哭的精辟程度能和“红尘”二字有一拼。青春,青和春,我最喜欢的一本少女漫的直译就可以拆解为“青色的春日的旅程”。青春,李鸢玩真心话大冒险亲在彭小满嘴角,“青不青,春不春,含混作一团,分不清今朝明日。”

青春题材,一大范畴,创作的人多了,百花齐放,朵朵奇葩。我个人对校园文有偏爱,说来还真看了不少,可满意的屈指可数。我想问各位,你们看那些文,是否都有共鸣?学校不是别的场所,是我们大家都经历过的,所以人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淮。《野红莓》里的鹭洲高中,其人其事都往写实方面靠,我很有共鸣。文学当然不全然追求写实,架空带来的优势是人类想象力天然的礼物,可某些架空仿佛纯粹就是在搞笑,不仅不让人耳目一新,反觉智商受到侮辱。就算不搞笑,有些看起来英勇帅气的举动,也会因为其太过不切实际而价值贬低。因为非虚构永远有它的魅力,同样的视频,告诉你是电影还是纪录片,就能引起心里不同的情绪。一件事确实发生过,或很有可能发生,至少对于我来说,它的意义会更加深刻。

作家王朔为《看上去很美》写的自序十分鞭辟入里,开头就是一段反思:“我标榜的那一路小说其实是在简化生活,这是往好说,严厉讲:是歪曲生活。这其中当然有文学这一表达工具的本身的局限:故事往往有自我圆满的要求,字数限制使人只能屈从于主要事态的发展,很多真实顾不上。……但,不瞒各位,我还是有一个文学初衷的,那就是:还原生活。”

还原生活——生活的一大本质在于纷繁,所以这个故事它不能太单薄,它要尽量有些支线。支线(配角)与主线(主角)之间的取舍度量,大概已经偏向了结构美学的范畴,希望每位作者心里都有点数。无论是主干还是枝干上的叶子,也请丰茂一些,诚知生命的厚度怎么也无法浓缩,但希望顾及多一点:人物数量广一点,但不要做康德观点里“把他人作为途径而非目的”的那种不道德的人;个体的人也请厚一点,展示他的多样化,但别为反差而反差,只因人的性格本身就是这般杂糅。

《野红莓》的支线有二,一是同学老师,二是家人亲戚,在两支下又分细岔,都很繁盛。

少男少女们有六位:李鸢死党游凯风;佛系班长续铭;体育生陆清远;班花苏起;女生中的话唠周以庆,没啥存在感的缑钟齐。六个,在习惯性简化生活的小说里,实在不少了。我开始追连载的时候,剧情快跑到一半,也不算看得囫抡,但除了胖凯爷和喜欢李鸢的苏起,其他几个愣是没太分清。是后头才有缑钟齐表白周以庆、陆清远发帖的事儿,情节到那儿了,我也觉得足够合理、能够理解。到了这两天重看,就看出很多端倪。关于缑钟齐和周以庆,马后炮地也和凯爷似的一双眼看透太多;关于陆清远,就觉得他前头即使在大家都插科打诨的时候也显得尤其蛮俗,唯有对苏起一片冰心,要说小团体里有谁会发那样的帖子,算来算去当然是唯有他了。

如果说几位同学们只是形象够鲜活,市面上还有许多三十万字以上篇幅的小说可以做到,那写老师、老师身后的学校,则有些社会意义了。老班大概是校园耽美小说里最佳老师的前三甲吧?我若成为母亲,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碰到老班这样的老师。他对学生有责任感,耐心,关心;执教多年,无论是教学还是带班经验都十分丰富;最重要的是,漫长岁月带给他的是开放与平和的心态。他平日是极称职的班主任,说出的话一句句让人不由发笑啊,因为太像寒窗十二年曾经遇到过的人,同一个中国同一个班主任。可他给学生们的建议,却褪去了冠冕堂皇,是个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睿智长辈,他说的话让你能听进去。中国的教育制度好不好,难说,文学不提供答案。文学提供一个观点,正如老班所言,高考不定终生了,是因为社会在改变,机遇变多,条条大路通罗马了。作者还写学生的阳关道是千万人与你同行的道,一路不孤,但每个人的走法却有差别,不同的学校作为不同方阵的带路人,也许会落下一两个被他们排除在外的学生,以及这条路真的有可能逼死人。

当学校贴吧事发,面对可能是同性恋的两名学生,老班和学校的态度截然不同。席太的两篇文,都程度多少地描绘了我们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草茉莉》里还颇为血淋淋。主角乔奉天的母亲林双玉,对自己的小儿子从小宠到大,一朝发现他喜欢男人,多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了,十多年也未曾妥协。乡下人嫌恶的眼光,道听途说的人都朝他指指点点。乔奉天被逼得曾经试图自杀,花了很久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身份认同。太多文对这点避而不谈,至多添一个面对家人的出柜,那些出柜往往也跟逗乐似的,要么以“父母还是爱小孩的”为根据难关就算克服过了。还有很多文设定在真空里,两个男生在学校恩爱秀得昏天黑地,全校同学都知道了,还有一群cp粉为他俩打call,就老师不知道——本来这种小说里的老师也是摆设。可现实中,每年都有那么一两对男女情侣不幸被德育处抓到通报,发在学校贴吧里的男男暧昧照片,不引起全校轩然大波,也令部分人死死绷紧了弦。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意识到社会上存在的不公,即使你身边的环境也许很开放,甚至你在微博上天天交际的都是脆皮鸭女孩,似乎腐已成为流行趋势。我希望大家记住我们经历的言论审核、影视审核,我们人民对性的谈论和传播的不自由。希望大家明白,现实中公职人员们面对的性向歧视会直接成为他们的“生活作风问题”,而目前的上一辈老人,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仍处于低下。同性婚姻还没有通过,我站在这里,看不见它在我们国家何年何月才能通过;往远里说,世界上还有一些人因为他们的性向面临牢狱之灾。

十八岁的彭小满,一直以来怕太多事,身体上的病痛会改变一个人的三观。这帖子是不是真的?比黄金白银还真,真的假不了,可对别人要不要否认?如果不否认会怎么样?对彭小满不会怎么样,反正照片里也看不清他,可耐不住彭小满怕这冲着李鸢来的阴损招真的影响到他那出类拔萃的不该被拖累的男朋友。于是不得不朝班主任承认,然后班主任为了帮他,带着他去到教导主任面前。教导主任代表的权威,是面目和善的笑面虎,它吞噬少年人的自由,不平等地逼迫一群群学生屈服。彭小满需要主动澄清,即否认,这段绯闻关系。他得写保证书,保证他和李鸢只是积极健康的同学关系, nothing else and nothing more.

彭小满被迫写保证书,不恰当地说,场景简直像《驴得水》里的张一曼被铰去秀发,竟又让我想起《霸王别姬》里段小楼揭发程蝶衣,心里的屈辱无奈和酸楚漫成一滩,下笔似乎就背叛了他和李鸢的感情。他错了吗?没有。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可他作为体制内的高中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我看那章真的难过,因为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直以来支持平权,首先是不能过度拔高同性恋,我一直要求自己尽量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性向,最好把性向当做一个和性别别无二致的中性谓语,可一遇到这事,就马失前蹄前功尽弃。因为我第一个想法便是希望校方能马上删帖,尽快把这件事压下去,可如果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抱在一起的照片,是不是就不用删了啊,所以当即明白我又被困在所谓同性恋“伤风败俗”“歪风邪气”的价值观里。而更多的失望在于:学校应该是最以人为本的地方,它应该站在那些弱小的未成年人身后。即便整体社会依然在摸索如何和同性恋等少数群体相处的方式,学校也应该是思想最前沿最开放的代表,它应该告诉他们:“你没有错。”

到结尾,彭小满有一封简简单单的小情书,可戳我泪点。那情书不单是改写保证书,大方承认他和李鸢的恋爱关系那么简单,更感人的是,小满说希望校方能接纳事实,开明校风。

其实这段话他只说给了李鸢听,对社会现实的改变没起到作用,可又与老班先前那句话呼应了。

“你们是时代的先锋。”

这个先锋甚至不要求你去主动参与什么游行、积极发表平权言论,只要你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就已经在推动。(当然还是希望大家能站起来发声哇)

这两年看到觉得不错的校园文,还有另外两本,一是司马拆迁的《二十啷当》,二是凉蝉太太的《白浪边》。前者是大学了,学生们要面对的东西更多,都说校园是最后的伊甸园,可大学已是半个江湖。这篇文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结尾有个学生抗议的情节,一名教授因课堂上“说错了话”被人抓住把柄、约谈停课,然后一个天真热情的富家小公子,打算组织学生们联名请愿抗议。这件事是有政治色彩的,水那么深,而他们又那么年轻,那么幼稚。可谁不知道水深呢?谁不知道得失?少年人,最可贵的是坚持“正确”的勇气。历史上学生和工人是两股推动社会的特殊力量,我认为学生天生就是有做一名理想主义者的责任,高举火炬,奋步向前。话说回来,高中生,肩上的社会责任没那么重,他们作为理想主义者,极力保存的火种,应该是自己个人的理想。具体来说,大概是,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野红莓》中的游凯风,主要是这部分的代言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理想,理想不明就是一种迷茫。李鸢对未来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离青弋,这怕算不上理想;彭小满自觉朝不保夕,只想过好这三年,最后能怎样就怎样;可游凯风想当演员,却是一个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理想了,说它是理想本想,是因为它符合理想“不切实际”的特质。他说他想走艺考,然后看四周人的反应。朋友就是朋友,打趣几句后都表示支持;老班能言之谆谆地给他分析;面试时培训老师肯定他的才华;回家告诉爹妈,爹妈却刀子嘴,不见得豆腐心。其实不管豆不豆腐心,刀子嘴都是一件伤人的事,“当爹妈的,恶意讥讽不自知,当玩笑子女开得起。”学艺不易,日日都是自我肯定与否定的堆砌,终于考完艺考,老师说你表现很不错,然后问游凯风,要不要考虑花三十五万给理想买个学位保险。正如金十四钗写道:“哀权利摧毁理想,叹金钱谋杀情怀。”

游凯风纠结过后,把钱给了出去,给完之后又几瞬后悔。这件事结果是好的,但大家都知道结局其实在他给出去的那刻。

要说彭小满没远大理想,他后头还是努力了,高三下学期的发奋,是望得见终点线的冲刺。幸运在这条路没有分岔,只需要闭着眼低下头猛得往前冲,知道努力就会换来结果,知道终点线有人张开双臂等着他。为所爱之人努力,大概是不分年龄的一件美好事儿。但要始终记得李鸢语气里的隐隐哀求,求小满也求自己别悲观,别一开始就想放弃,却没立场也不愿逼小满为自己而努力;记得在小满逗留云古迟迟不归的日子里,李鸢患上流感,KTV里流下的眼泪,心动摇矣。

上头提到的第二篇优秀的校园文《白浪边》,故事背景放在广东沿海这边,类似的风土人情和方言让我很钟意。里面无关紧要的一些点,譬如与我当年中考一样的体育考试形式与分制,这种叩响我记忆的小细节使我倍感亲切。其实都是学校,都是上课下课教书复习,大江南北实际操作起来却有这样那样的细枝末节的差异。我这个没在国内参加高考的人说遗憾,说多了也矫情,但看《野红莓》写到最后,却又相当地感同身受了。包括文章前期,李少侠和彭少侠还不熟,上一届高三毕业撕书,从楼上纷纷扬扬洒下来,响起五月天的《倔强》。小满哭,我想到我高中时住校每早起床广播里放这首歌,也有点想哭。仿佛随着小满和鹭高二班小团体一同却又各自地赴往考场,有警车夹送,并且全城禁鸣,路上听完了汪峰老师的《再见青春》,那些汪式又安妮宝贝式的词藻,都再见吧。美丽的疼痛,灿烂的忧伤和永恒的迷惘。

说主角加六位同学,其实还有其他配角,他们没有相似的性格,套用一句话:“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高中三年坐在一个教室。”可我也祝福你们,虽然我没老班和席太那么有文采。老班借丛日飞的话温和地告诫,我就借上周看《归去来》第一集,大学毕业典礼上校长说的:“希望你们能够始终远离和拒绝甘地定义的七样毁灭人类的东西,那就是:没有道德的政治,没有责任的享乐,没有是非的知识,没有人性的科学,没有牺牲的信仰,不劳而获的财富和不道德的交易。”

鹭洲高中这边的校园支线说完了,该将目光转向筑家塘,即家庭。大概人小时候,都不太愿意认同家庭决定论,感觉自己即便长相肖了父母,性格也是不肖的,我就是我,独一无二,不是任何人。相信人定胜天,相信自己的好坏成败和父母没有关系,尤其厌恶所有关于单亲家庭的孩子如何如何的言论。nature or nurture,我起码是上了大学,被文献打脸,才不得不接受基因理论有多么强势。当然,日常生活中一般谈不到基因遗传的层次,转而说家庭环境。而除非是孤儿(一个小说里并不罕见的设定),家庭的存在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王朔只说要还原生活,但究竟还原到哪个地步,还看作者的决定和本事。还原生活不是件轻松差事,作者们惯会投机取巧。常见设定有:人物的“自主独立”,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父母的意见不给予在乎考虑;或是父母的离奇开明,也许还要年纪更长于是更为开明的爷奶辈去启发父母。诸如此类,看得太多,有意无意地规避难题。我不是说这种设定就一定烂俗一定不好,只是作者在这个方面是否走了心,读者是能看出来的。我个人认为,家庭作为社会上极度基本的一种客观存在,对于它的用心刻画,是一篇成熟作品的必要指标。我甚至觉得,优秀的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的复合性描写,可以把一篇文从脆皮鸭推向更高阶的分类中。因为更高阶的门槛后必然是更深刻的矛盾,这个矛盾,或许可以简单地提炼为,我们该如何挣脱原生家庭?于是对于家庭的刻画,就至少体现出了作者的一种正确认识,即认识到:在我们身上永远留有原生家庭乃至于阶级的烙印。席太对此有一个比喻绝顶精妙,“家庭真的是个透明模具,剔透明净,倒扣在子辈的顶上。并不影响阳光播撒与土壤酥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做到了遮风避雨,无微不至的地步。但拘囿在这样各色的狭小空间里,周而复始,积年累日,这个模具的形状是怎样,果实便不得不潜移默化地循着这样的形状生长。”

李鸢是离异家庭,跟着父亲生活,父亲林以雄是一名人民警察。他的母亲李小杏早已再嫁,林以雄如今也有了交往的女同事。高二这年,李小杏先怀孕,李鸢养的猫崽被不知名的公野猫搞大了肚子,然后林以雄交往的那女同事也前脚跟后脚似的怀孕了,二人即将领证。上面只是一个梗概,从这几句话看,作为儿子的李鸢是什么心态并不十分明了。那再来说,李鸢小时候一家人曾美满幸福狠了,可后来他母亲再怀,被迫引产拿掉,夫妻情感产生裂痕。他母亲算是婚内出轨,于是和林以雄离婚,跟了个能使她过得更好的男人。李鸢长大,儿时印象中英雄般的父亲显得愈发窝囊无能。父亲家的一堆亲戚各有各的糟心,所有人都互相仇视贬低以至于动手撕逼。这种环境不免让人也生出怨恨、鄙视和想逃离。

所以李鸢是怎么想的呢?这还要看他的性格,总体来说,这男生表现出来的都是早熟的淡定与冷漠。但我要强调他今年十八岁,强调他内里的敏感和尖锐。要我说,敏感尖锐都不算事儿,算事儿的是自矜。我感想到了什么,也不能这么不酷地就顺口说出来;我想要的什么,不能由我去要,必须得由你来给。文中简称逼王。自尊和矜持使他明明长了刺,却要用心肺皮肉将它包裹,何时被激一下,包裹不过来,刺又穿出来刺别人。我惊觉自矜这一特质被太多粗心的人遗忘,它并非青春期独有,可青春期没它不行。

李鸢对父母有孺慕之情,可这孺慕之情竟也如爱情,是排他的。一旦父母以某些形式离开,孩子就会感觉被抛下被背叛。产生质疑:是我不够好,不足以挽留你?还是我太好,让你放心不再在意?想象独生子女被问“想不想要弟弟妹妹”;想象母亲在新家庭过得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想象与你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将要再婚——这一切,都足以让青春期的孩子愤世嫉俗。可李鸢知道这种情绪并站不住脚,他也知道自己自私,他亦不想这样。

李小杏一直试图修复和儿子的关系,李鸢却忍不住拒绝排斥。林以雄与李鸢的父子关系并不算亲热,互相关心着,可两个人都不善表达。我们中国人,不善表达。李鸢看着如今这位平凡的中年人,恨铁不成钢,而且耻于承认的是,也怕家庭拖累他。终于林以雄直白地告诉他,你想走,我不留。“爸爸是爸爸,爸爸不是孙悟空。”

李鸢渐渐接受了他的父母和他父母各自的家庭,他慢慢学会将他实际的温柔再度袒露。这其中有多少彭小满的功劳啊?毕竟李少侠酸得都因为小满喜欢这个人世了。不过是否因为小满,不好说,单说这个结果,大概是人成长的一部分。成熟是对社会妥协,成长是打自己的脸,说好听点,是同过去的自己和解。

彭小满是个打小拥有很多爱的人,他父亲彭俊松文质彬彬,母亲葛秀银温柔贤淑,两人十分恩爱,恩爱且爱他。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都很疼他,这是一家很好的人。但万事无法皆如意,他与他母亲命途多舛,踩中了地雷,摊上终身的疾病。肥厚性心肌病,遗传的,发现早做了手术,但指不定哪天就GG了。他母亲更加不幸,除了先天病还罹患尿毒症,是种会拖垮人的疾苦。故事开头他从父母所在的云古转学到青弋,和奶奶一起生活,原因之一便是葛秀银生病,彭俊松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中途葛秀银状态还好的时候,来青弋看望过一次彭小满。不曾想那竟是最后一次团聚,期间气氛温软和睦,所有人都互相爱着,让人羡慕不已。

葛秀银去得很突然,不是因为她的尿毒症,而是因为早晨身体意外撞了下胸口,到半夜心跳骤停,抢救没回来。彭俊松和彭小满整个垮掉。死生大矣,这是件晴天霹雳的事,不能轻描淡写,不应该被一笔带过。彭小满起初哭不出来,病房里见到葛秀银遗体哭不出来,葬礼出殡要烧成灰了,也哭不出来。和李鸢两人走在流芳桥上,对着河面倏然决堤。彭小满哭了好久,悲伤的情绪延绵,令人无法走出。他总是想起妈妈,从一些细节、一张照片、一点气味、一场情事后烟水中油然的优柔。

亲人与朋友是《野红莓》丰满的支线,而李鸢和彭小满这两位主角,他们丰满的性格,几乎能支撑起我这样一个信念:世上真有他们存在。

他们的形象太真实了,这种真实来源于复合。这复合不止是说李鸢多么闷骚,小满多么表面古灵精怪内心多愁善感。闷骚不算复合,有两副面孔也不算复合,复合是一种连贯的、滑顺的、合乎情理的合成。并且成分中,多少得有点有深度的东西。深度这个词有点玄乎,单薄的反面,不太恰当地说,就是揭露人性。迄今为止我喜欢的所有作品都是在探求人性,这人性并不带“丑恶”的前置语,若是非要加个形容词,我觉得这个前置语应该是“隐秘”。太多网络作者因为太爱自己笔下的角色,或只是单纯的肤浅,不忍心去写主角亲儿子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好。我说的不好不包括那些莫名其妙的一通暴躁与霸道、爱打架、说脏话、哪方面能力有点弱。真正的不好应该是《大米小麦》里敢于形容主角“逃不过中年男人特有的那种猥琐、颓丧以及老神在在”;是李鸢旁观朋友争吵场面时暗自不嫌事大兴奋着“潜意识里深藏的暴戾”;是一些无法避免的比惨、下作的轻蔑。

我喜欢用“体认”这个词,我按字面意义来解释和使用它,即“用身体认识”,引申来自然是切身体验、如同亲历的意思。构造引人入胜的剧情、身临其境的场景,也许是作者们最为常见的策略。作者给出的细节愈多,场景愈翔实,人们愈容易易地而处。换言之,去体认一个事件场景,是比较简单的,打个比方,就像看作者的文字能对应到哪个等级像素的摄影?其次简单的,也许是体认一种情绪,因为情绪是瞬时且初级的。难的是体认一种思想——思想可以是一种观点、也可以是一种情绪背后的缘由——因为思想就涉及到你自己的裁决判断,你的意识要去处理以下问题:这个思想对吗?合理吗?我又能够接受吗?有时候,不够深的描写根本触及不到思想的level,也就别说让我对这个角色产生什么真情实感了。大概只能算是我的个人经验:这些人性的呈露,并不会损贬角色的好。因为你我都并非纯然积极正面积极完美,在对自己诚实的同时,更应该能了解并珍惜那些与你有相同经历的人。

话说回来,我大概是非常能体认李鸢,“穿他的鞋”了。我觉得他的所思所想,就是我会有的所思所想,他的很多反应,在我看来都是那个场景下唯一可能的反应。尽管我无法非常坦然地接受“人更容易对与自己相似的人产生好感”这个观点,毕竟总是会牵扯到尴尬的自恋情结,但还是要说我最开始有点喜欢上这位少年,是因为我体认了他,而不是因为他鹭高吴彦祖、保送九八五。所以,如果我存在,那么,他也会存在的——我这么想。

于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五千个可能的世界中每一个都必然存在像李鸢这样的人,而其中某一个足够幸运,他又高又帅还温柔到死,成绩好得不得了,这位会和彭小满在一起。只是我难过,人海茫茫,七十亿人里我遇不上其中任何一个像李鸢的少年。是我的缘故吗?也许他已经存在在我身边,可我却没能发觉。要怎样才能发觉?有时问问,要怎样才能像彭小满发现李鸢、或是李鸢发现彭小满那样,互相发觉钻石的多面?交心很难,他俩天时地利人和的,忒遭人眼红。

说眼红是开玩笑,我,可以说是自封的宇宙鸢满后援会会长。巨喜欢我家两位少侠,得抱拳祝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久久。前面写了那么多,是我觉得野红莓比其他作品优秀的独到之处,其实都没真正说到李鸢和彭小满的感情。

《野红莓》完结的第二天,跟我三次元的朋友安利,口头表达能力烂的我基本是这么说的:“两个男生,一个学霸,一个是转学来的,一开始不熟,但是家碰巧在一个小区,于是就慢慢慢慢熟起来的。这一个阶段作者写得特别好!但是我复述不出来!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后也完全没有萎靡,一直带感到了结尾!”

但其实我这段话说得多少有点心虚,因为我对《野红莓》滤镜太重了,加上时间比较久,之前有些情节忘了。但txt出了以后,我仔细重看,必须重申他俩的感情戏就是巨合我胃口!席太写的感情戏,我吹爆!!!

他俩到底怎么搞起来的,我现在记得了。

李鸢!鬼迷心窍了不熟就帮彭小满干架!然后人家伤口疼居然就直接上手抬下巴了!流氓!李鸢!第一次和游凯风提到彭小满就叫人家小满,说好的不熟?然后是小满奶奶出场,第二天小满给李鸢带满汉全席的早餐。接着就是偷枇杷,两位少侠一起扑街,小满直接摔李鸢怀里,李鸢流氓,还低头贴人耳朵边说话!吃西瓜,罚扫除,上校报。端午节撞见彭小满一个人哭,得知他是因为亲情,好似找到了病友。傍晚一起千里追努努,李鸢手受伤,小满唱歌给他听。半夜小满因剧烈运动上了救护车。抓贼事迹得上市民生台表扬,和班主任一起去探病,谈心。岁月静好二号,李鸢开始上下学接送当称职车夫,前后桌变同桌。李鸢发烧提前放学,彭小满陪他去医院,回筑家塘碰见林以雄和仇静的事儿。上届高三毕业撕书,两人前胸贴后背地站在走廊边上看,彭小满被气氛感动哭,李鸢把他带走。放暑假,一起去里上参加机器人大赛,住一起,李鸢,耍流氓摸人家胸了。这时候凯爷一双眼看透太多,跟小满聊天说你和李鸢之间有点特殊。能不特殊吗朋友,他俩见到对方就想笑!跟你说这就是完球的前奏啊!真心话大冒险,李鸢,不记得第几次耍流氓,亲人家小满嘴角。我就知道!小满也知道!彭小满说:“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李鸢:“你这人就够让我开心的了。”这段席太怎么能用赶地铁这么有意思的插叙描写啊!!!小满去给李鸢送云古特产,又一起谈心,谈着谈着李流氓摸人脸,抚人小手手。完蛋了两位少侠你们!!两人陪凯爷去启源报道,见到洗一霆的照片,彭小满说这位唯一的瑕疵就是同性恋。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到、第一次想到同性恋,是不知何故就看向对方的眼,是绷紧的弦。他们一起演《红玫瑰与白玫瑰》,席太简直是神仙写文,这段无论是情节还是节奏都妙到无法言喻。晚上小满送回云古的父母去车站,心情低落在外游荡,李鸢出门找到他,两人在楼下分开。

我记得席太更这章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四号,我忍不住发条朋友圈,“平安夜,两位少侠经过二十多万字整整十页的更新,依然没在一起——但是他俩一句喜欢都不用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啵!”

没想到两位少年磨磨蹭蹭这麽久,最后居然是这样——一言不发向你飞奔,紧紧相拥,接著唇齿相依。我看这一段,它的节奏,它的韵律,这个发展,我脑子里轰轰隆驶过一辆火车。不要说话,十八岁,我要的就是现在。

那日过后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合欢树下的法式深吻,一种甜蜜的尴尬,尴尬的甜蜜。李鸢说你等等我我还没淮备好,小满心想自己不能跑,所以要等着他跑过来。直到缑钟齐表白周以庆,那晚李鸢说:“小满,我喜欢你”,省略一万个特别,小满说:“你是我心脏的一部分。”

不能再复述了,再复述我要哭了。我看他们,什么都可爱。我记得小满爬枇杷树,席太写他眼睛里闪着逍遥。我记得渠山镇李鸢捞鱼,弱爆了丢人。我记得两个纹身,记得李鸢独自往返云古。高三下学期小满为谁的努力,李鸢陪他的温柔。他们痴缠,一万个亲吻。到结尾,我不舍到内心只有六个字,人间不值得。我没法跟你解释什么是人间不值得,大抵是我庸俗的凡尘人世,不值得他们的深情。

两个高中生怎么能爱得如此深情啊?似海了,我干了,我真实流泪。

早年看的国产言情小说、日本少女漫,都默认表白的时候是喜欢,爱,需要升华。我也确实不太喜欢在校园文里看人说爱,作为年轻的读者,觉得这些小年轻说爱太草率。但真有那么一个“升华桥段”,天灾人祸生离死别,未免也太刻意太做作。于是很多文到结尾也就是个喜欢,我觉得到喜欢为止最好。可是李鸢和彭小满,不需要升华!他们不是被肤浅的东西吸引,一开始就奔着一辈子去的。从李鸢嘴里说出来的爱,一点都不夸张违和,他那么严谨,被小满到问还否认,可我却一点都不质疑他的爱。歌词里唱:“这份沸腾而上的心情,如果不是爱的话,我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了。”

我!鸢!啊!我前面说体认他与他的颜值智商无关,但他现在作为我心中的最佳男友理想型,是因为他的温柔啊!他的男友力是最好的那种男友力,体贴,无言,如潮水把你(把彭小满)淹没。我这辈子能不能碰到一个李鸢这样的男孩儿啊?这样的男孩儿是真实存在的吗?(失去理智)李鸢你要和我们小满好好的阿姨才放心知道吗?(此处省略一百句彩虹屁)

 

开头夸赞席太文笔好,具体怎么好,一是清丽自然,二是会谈人生。

文章的开头很重要,它是给文章定基调的。我有段时间心态浮躁,点开十篇文关掉十篇文,看了开头就想这特么是啥玩意儿?现在好多文的开头模式趋于雷同,毫无创新。以景开场是经典,但有些人写景似乎比小学生的应试作文还差,僵得宛如被人拿枪逼着头敲下两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真希望他们既然选择写景了就去多看点美词美句。《草茉莉》写景的开头,一句话“大雪方霁,清极晚星撒了黛蓝一幕”,那是真美。《野红莓》则是以勾勒青弋这个城市开的头,第二段“天际厚薄不匀的一迭迭雨云来了又走,走了又嘤嘤啜泣,极不舍似地频频回头流连。”

不止是我这么想,我看到楼里有其他姑娘也这么评论,这种描写像民国时期的作家。这个时期可能并不太细致准确,总之,是中国很本土的一种文风。充分发挥母语的优势,其遣词造句都是无法复制也无法翻译的微妙。好的中文作品一定会照顾言语间的韵律,读起来看起来是有节奏,甚至有押韵的。我今年蛮喜欢的一位国内作家是韩少功,他的文字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流畅,不知是苦练多年还是浑然天成。另外席太的词汇量也很渊博,有许多不冷僻却极少见的用法,很是独到。譬如葛秀银去世这个激烈的情节,彭小满和彭俊松的情绪都有大波动起伏,并且低落悲伤持续很久,相似的东西要不断重复地出现,怎样才能避免厌倦,席太处理得非常游刃有余。

在微博上知道席太是学电影的,那大概阅读时的分镜感不算过度解读?《野红莓》中有部分章节会让我联想起日系漫画的分镜,那种台词和抒情一段一段的转换。我还特别喜欢cue到陈可辛《甜蜜蜜》的那句话,“彭小满觉得自己掉在在电影里”,其实我没看过这部电影,但我却一下子想象到小满坐在李鸢后座上的样子,整个画面都覆上了港风滤镜。

台词方面则是一如既往地接地气,直接挪用日常口语,相当可乐。不过也是两位少侠逗比,郑斯琦老师讲话就不(太)会这样。文中还有一种我只有个朦胧方向在哪里的地方方言。描写、分镜加口白,吹爆席太文笔。

会谈人生,指的就是非描写的议论段落了。席太说上一篇《草茉莉》说教过多,但我还蛮喜欢的。我觉得现在的小说真的得增加议论的部分,不能光白描,干不拉几,也毫无营养。尽管王蒙曾犀利地评判道:“愈是提供那种咀嚼好了、处理过了、消化好了的模式分明的文学内容,就愈是降低了自己的文学品味与作品的独创性、震撼力。愈是摆出一副谆谆告诫、万物洞察与救世救民的样子,便愈是暴露了创造主体的幼稚浅薄与不自量力。”但有时我就是愿意看别人做出总结性句子,当然赞不赞成另说。我觉得这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所谓说教的语气,怎样才能让人不反感,得和老班学学。

席太的议论句真的是精辟而有启发性,忍不住划线的手,然后嚎叫:您怎么这么会写?!

回想起来,我第一次看这篇文的时候,被戳到的第一个点,是第一章里小满给李鸢分个耳机,里面放的是滨崎步的《my all》。我,一个从小学开始喜欢滨崎步快十年的粉,就冲这点真情实感的为彭小满爆灯了。为《野红莓》发的第一条朋友圈,是看到第三章,老太太跑上楼找李鸢问话,李鸢张口那段《红灯记》,“奶奶您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简直精准戳我笑穴上了,大概先前都太正经文艺,这句也正儿八经还不算白烂话的台词,有种奇妙的反差。

我心里一直有发展一个不成熟的理论,是关于读者的阅读体验,大体第一条:追连载作品更容易让读者和角色产生attachment,看完结作品则更容易感受到情节的震撼。哪种方式会使你记得更牢,这个倒说不定。如果追日更追成习惯后,假若作者某一天没有按时更新,有时会有计划被全盘打乱的烦躁感。而又有些作者,我知道她优秀,可她的文只要是连载看,每天挤牙膏一点儿,就不得劲,甚至觉得很垃圾,非要连着看几十章才能感叹写得真好,大概是和她写的内容的节奏有关。这两个问题,我在追《野红莓》的时候都未有遇到,每一更不管长短我都看的极为妥帖,作者断在哪儿,我也不急,因为知道他们的好,(也相信席太是亲妈)。

这篇文评写了一万多字已然飘了,结尾一些题外话,别嫌我牵强,《野红莓》里出现了三个“X一X”的名字,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故事?我们佛系班长有没有故事?!老班的儿子越大哥的故事咧!

诶,本来《野红莓》完结七天,我心情已经平静了,但昨天看到席太更的番外,我还有一百句“你们怎么这么好啊”要对鸢满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不允许有cpy女孩不看这篇文!!!!


嘿呀lofter现在发文的审核也太操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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