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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重生]千秋雪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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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四次，同样的雪夜，不变的姿势，梅长苏终于可以肯定，这哪里是什么恩典，分明就是个惩罚。是有人诅咒他不得好死善终。无论他身在何处，三月薰风徐徐的烟花扬州亦或十月阴雨绵绵潮湿闷热的南楚，总是在临死前，听见不合时宜的雪花飘落的声音，一片一片，层叠而上，像汹涌的江水漫过，像是在女子温柔的臂弯中溺毙。

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不是在与人斗，而是在同天斗。若是与人斗，梅长苏精于此道，不至于这么束手无策，可他努力抗争的对象是未具名的命运。他感到愤怒和无力，这种愤怒无以言表，他甚至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他首先要树立威信，先是花了一年半收归衰落的江左盟的内部人心，整顿风纪，用时比上次缩短了一年有余，必要的时间确是省不得。他派人去上回发现赤焰余部的地方探查，谁知翻遍那块弹丸之地也找不到哪怕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办法，只能重头来过，又来了一次耗时耗力的地毯式搜寻，终于在抚州寻到了卫峥与聂铎。小心翼翼地在江湖上放出林殊还活着的风声，一个深夜，黎纲和甄平披着蓑衣，冒雨扣响了盟府的门环。梅长苏亟需人脉，遣出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梁，周边各国也都设有间谍。他要让江湖各派相信他梅长苏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担起领导江左盟的重任，而江左盟实力雄厚任何人不得轻视，天下第一大帮的地位无人可撼摇。他得诓骗金陵众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个波云诡谲城府深不见底的谋士……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这一套他做得很熟练。

第一次重生他大抵是按照上一世的老路子走，只是自恃实践过一次难免有些轻敌，实际情况往往有这样那样的偏差，他反而不像第一次那样考虑得面面俱到，险些出了纰漏，好在最后能及时挽回。第一次重生，梅长苏亟须弄清上天到底意欲何为，甚至比前一世更加拼命，硬是把十四年的过程缩短到了十年。呕心沥血，竭尽所能，最终灯枯油尽在去往北境交战边界的行军路上。

梅长苏死之前就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因为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上天使他重来，势必是要他做出一些和前世不同的事。他恍若一个盲人，还妄图看清启明与紫薇那亘古的光。如同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胡乱伸手，想捕捉到一点点，只需一点点，上天的指引。那么多的分岔路口，到底要在何时何处调转头，才算合了上苍的心意？

他愈发地无力。以往的无力，大都建立在无能为力之上，好比为了扳倒谢玉，他不得不放弃景睿那么好的孩子。可惜固然是可惜，但正如谢玉在生日宴那晚所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如他那样劝景琰的：“谋大事者，需懂得割舍。”虽然在救卫峥那件事上，他和景琰最终都选择了铤而走险，忠于本心，但对于萧景睿，他却是毫无办法。

在第一世时景睿就曾对他说：“凡是人总有取舍，你取了你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我，这只是你的选择而已。若是我因为没有被选择而心生怨恨，那这世间，岂不是有太多不可原谅之处。”像是在宽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景睿有着常人难及的心胸，性情温良宽厚，次次都挺了过来，走过那道坎儿，可梅长苏内心的歉意始终不减。

他想起谢家的小妹，卓青遥的妻子谢绮，绮儿小时候也时同豫津景睿一起缠着他们的林殊哥哥玩儿。她难产而死，大人小孩皆未保住，梅长苏又何尝不心疼。他的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在淬火中变硬的。坚硬如铁，却致命地易脆易碎。从第二世起，自宁国侯府一夜梅长苏便会派人紧盯长公主府，一旦有生产的迹象便速速通知苏宅，尽早派吉婶去公主府帮忙正胎接生，他想救一救谢绮。第二世的时候梅长苏甚至亲自夜赴公主府候着，可天注定红颜命薄，小吊儿是何等凶险之事，吉婶的在场也只是让胎儿更加顺利地产下来，并未留住绮儿的性命。第二世梅长苏刚接到线人的信报，便立马叫宅里的家仆赶去誉王府，让誉王派人护送卓青遥赶去见谢绮最后一面。但仍赶不及，卓青遥匆匆赶到时谢绮已经陷入昏厥，再未醒来。于是第三世梅长苏吩咐线人要在得知消息的那刻，同时派人赶往苏宅和誉王府请人，耽搁不得，终于让这对苦命鸳鸯见上了面。谢绮一次次在他面前死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梅长苏在允许的条件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倒也算不失本心。

可在与命运这场旷日持久无休无止的战斗中，他找不到发力点，打出的拳像是打在软绵绵的棉花团子上，瞬间被化解；无论他投下什么石子儿，永远水波不兴。这种无力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梅长苏心想，我不干了，去你大爷的命运。

TBC.